叶水省
二十多年前,当漆画还深藏于小众艺术圈层时,我便开始系统性地收藏这一独特的艺术形式。彼时,漆画尚未进入大众视野,市场上既无成熟的流通体系,也缺乏权威的价值评判标准。但当我第一次触摸到漆画温润如玉的质感,凝视那黑如玄夜、红若丹霞的深邃光泽时,便意识到这绝非普通的艺术品——它是中华文明千年沉淀的活态遗存,是亟待被重新认知的“大国国粹”。正是这份直觉与信念,让我在无人问津的岁月里,以近乎孤勇的姿态,构建起国内首个成体系的漆画收藏脉络。
漆画的独特,首先源于其材料的文化重量。大漆,这流淌于东方文明血脉中的“神之血液”,早在八千年前便与华夏先民共生共长。庄子曾以“漆园吏”的身份感悟自然之道,儒家典籍以“丹漆不文”比拟至美之境,而“百里千刀一两漆”的艰辛采割史,更让这种材料浸透了天人对话的哲学意蕴。漆艺术曾是礼制社会的重器、贵族阶层的专属,其制作工艺在战国楚墓的彩绘纹饰、唐宋螺钿的璀璨光华、明清雕漆的精微层次中不断精进,却始终未脱离中华美学的精神内核。当传统漆艺术在近代逐渐式微,漆画却悄然接过文脉的薪火,将大漆从实用器皿的桎梏中解放,赋予其当代艺术的灵魂。这种跨越古今的蜕变,让我在收藏中触摸到文明传承的温度:每一幅漆画不仅是艺术家的创作,更是一个民族对自身文化基因的复刻与再造。
叶水省馆长与中国美术家协会漆画艺术委员会主任蔡克振探讨漆画艺术(摄于2008年)
作为藏家,我始终坚信漆画的价值远未被时代充分认知。它的黑色能吞没所有光线却又暗涌生机,红色似凝固的火焰却又含蓄深沉,这种矛盾的美学特质恰是东方智慧的视觉化表达。漆画既能以水墨般的空灵勾画山水意境,也能用油彩似的厚重堆叠历史沧桑;既有水彩的轻盈通透,又具版画的肌理层次,却始终保持着大漆独有的温润与神秘。更可贵的是,漆画从未困守于传统的围城——它既能以蛋壳镶嵌演绎民间风情,也能以金属箔片碰撞当代观念;既有工笔的细腻谨严,亦容纳抽象的肆意挥洒。这种“万物皆可入漆”的包容性,让漆画成为传统与现代、东方与西方美学对话的绝佳载体。
收藏漆画的二十余年,恰逢传统文化复兴的浪潮。我亲眼见证这门古老艺术从冷门边缘走向时代舞台:从美术院校漆画学科的设立,到全国性展览的蓬勃涌现;从国际藏家的竞相追逐,到青年创作者的创新实验。但比这些更触动我的,是漆画对民族文化自信的唤醒——当年轻人在美术馆为漆画驻足,当海外观众在展柜前惊叹“这黑与红竟能如此深邃”,我看到的不仅是一门艺术的复兴,更是一个古老文明在全球化时代的从容自证。漆画收藏于我,早已超越个人审美趣味,成为守护“中华瑰宝”的自觉使命。
叶水省馆长受邀参加“与漆对话——中国漆画艺术品鉴与投资论坛”与著名漆画家乔十光、广东省美协漆画艺委会主任苏星、立盈文化创始人杜树华、上海金融集团徐凯英等行业嘉宾探讨漆画艺术的品鉴与投资(摄于2014年9月)
有人曾问我,在当代艺术纷繁变幻的潮流中,为何独独坚守漆画?我的答案始终如一:因其承载着文明最本真的语言。大漆采自自然,成于时光,每一次打磨都是人与天地的协作;漆画从不为取悦眼球而存在,它的美需要凝视与触摸,正如中华文化的深邃需要沉淀与品读。今天,当漆画逐渐被市场认可,我依然怀念那些孤独寻访艺术家的岁月——在工作室的漆香中,看匠人以手掌推光,让漆面渐显玉质光泽;听创作者讲述一幅作品背后数百道工序的坚守。这些瞬间让我确信:真正的收藏,从来不是追逐价值的投机,而是与文明对话的修行。
漆画收藏之路,是一条向传统致敬、向未来探问的旅程。它让我懂得,所谓“独到眼光”,不过是早一步读懂了文明的密码;所谓“大国国粹”,终将在敬畏与热爱的传承中,绽放超越时代的光华。
作者简介:
叶水省,厦门市莲福美术馆馆长、福建省收藏家协会名誉会长、厦门总商会文化专委会委员、厦门市慈善总会第四届荣誉会长、福州大学厦门工艺美术学院客座教授、黑龙江财经财经学院客座教授、黑龙江工程学院艺术与设计学院客座教授、集美大学美术与设计学院客座教授、硕士研究生校外导师、佳木斯大学美术学院特聘教授、江西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客座教授、山西大学美术学院客座教授注:文章收录于《鹏城春早 漆彩绽放——当代漆画名家作品邀请展作品集》